【“北大荒”杯】“知青岁月”征文作品：那浅浅的蓝色…
来源：民生在线 责任编辑：刘传琨 时间：2020-10-14 11:48:01
啊，蓝色，那浅浅的蓝色......
记得，那儿的小溪全是蓝色的，蓝的透亮，蓝的宁静。你俯下身，半蹲在溪边，伸长脖子，把脸对着溪水，立刻就会感到自己映入了一片蓝色水晶般的世界。刚插队到那儿的时候，也是在那条小溪旁，我曾问过宝丽：“你们这儿的溪水怎么是蓝色的？”
“天是蓝的呗。”
“那别处的溪水怎么是绿的、青的呀？”
“那别处的天没这儿蓝呗。”
不知为啥，她笑了，悄悄的。她笑的时候，爱勾下头，抿着嘴，只能让你感觉到而看不见她在笑。
那天，小溪显得格外蓝、格外亮。我们一起下乡到那儿的四个知青，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围成一个圈，中间乱七八糟地放了些好吃的。不过，除了野兔子、野山鸡之外，都是些凉拌萝卜丝、糖醋白菜什么的。一瓶白酒神气十足地立在中间。我们开心地说笑着，等着宝丽的哥哥宝弟。
宝弟的年纪虽说比我们大一两岁，可他五年前就是豫北这个偏远山区里的主要劳力了。他爹妈过世早，十四岁就挑起了一个家庭的大梁，领着宝丽单独过日子。他是个一丁点儿都不愿麻烦别人的人。宝弟长得很壮实，脾气却好的像个女人，对宝丽心比娘还细。宝丽只比他小三岁，在男人面前已经完全是一个说话脸红、一笑低头的大姑娘了，然而在宝弟面前却还像个七八岁的小女生，调皮任性，时常随着性子故意给宝弟闹气。宝弟呢，每逢这个时候，总是越发耐性好。
有次我曾开玩笑地问宝丽，你为啥总是故意气你哥哥？
“谁让他是哥哥哩。”
她一勾头，一抿嘴，两眼望着手指上绕来绕去的辫梢子，不再说话了。
刚插队那会儿，人生地不熟的，是宝弟第一个走进我们知青的生活天地，虽说话不多，但我们之间却心有灵犀。随后熟了，便有源源不断的村民陆续来到我们的住地，攀谈问候。
月亮慢慢爬上来了，给深深的夜涂上了一层银亮的光泽，使那深蓝色的苍穹变得晶莹起来。我走出小屋，沿着小溪慢慢走着，目光投进溶着月色的小溪里，当溪边的野花和小草映入眼帘时，目光便迟迟地不想从那草叶花瓣上移开。是留恋？还是寻觅？我说不清。在那里，我整整度过了三个春秋。那里辛苦劳累，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极度贫乏，我恨过这里，这种恨直到今天也没从我心里消失，可是就没有过一丝爱吗？！
记得，那是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宝丽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块刚刚洗过的手绢。洗手绢也用得着上这儿来？我没话说，好奇地望着她。她把头低下去，不知望着脚下的什么地方，我看见月色里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划出宽宽的一道绒影。
“你们参军了，都要去了，哥哥也和你们一起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本来在地上划着什么的右脚尖和捏着手绢不停摇动的手指不动了。我等着她往下说，可她却把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蓦地，我发现她眼睑下那片绒影处，有几颗闪光的东西。我慌了，同时似乎明白了。宝弟是她唯一的亲人，后来我们来了，走进了她那平静狭小的生活圈子，使那个圈子不知不觉地在变，我们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我们要别她而去，她感到了孤独。精神上的孤独和突然而降的空虚是最可怕、最折磨人的，对一个刚刚踏入青春年代的姑娘尤其如此。我不安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还记得你刚到这儿时给我看的那封信吗？简直比我们在学校读过的散文还好。”
她仍低着头望着地，把还没干的手绢在手指上急速地绕来绕去。我想起来了，那其实是我写给老师批改的一篇习作，是用信的形式写的。当时她在读中学，我看他们课本上尽是大批判文章和乏味的中学生没法喜欢的政治文章，加上我那篇习作是以宝丽、宝弟以及她们村为基本素材写成的。所以便请她看看。记得她当时惊奇地望着我发出一连串的提问：“我们村子有那么美吗？我为啥没感觉到呢？还有......哥哥和我真有......真有这么好、这么美？”我是怎么回答她的，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好像是给她指了指那条不停地流向远方的小溪。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她还记着那篇幼稚的东西。
“噢，那篇写的不好，那是我刚开始学习写作。”我说。
“那你到了部队，写出好的给我寄来行吗？”她突然扬起面孔，两只亮晶晶、黑乌乌的大眼睛望着我，勇敢中揉和着一丝胆怯，是那般纯真，那般透明，能让你一眼望到她心里去。我点点头。她抿嘴一笑，转身飞一般地远去了。
她那苗条纤细的身影溶进了夜色，我依然久久没动，望着那夜，那蓝色的夜。那会儿我还能想到什么呢？心里一片净土，也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当兵的第三年，我们在老山前线执行扫雷任务的时候，宝弟不幸壮烈牺牲.....
岁月荏苒，光阴似箭。转眼间，我们都进入了老年，而那种浅浅的蓝，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驱之不去…
作者 马道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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